文友老何新买土灶一台,邀北、瑞、我三人试新灶。土灶放在院子中央,不锈钢制,四方,小巧,带锅,带汤锅,带烟筒,漂亮帅气,并不土气。说试新灶,不过一吃老酒之借口。过去,乡下试新灶新锅,要炒罗汉豆,带盐炒,炒得噼啪作响,满室生香。炒毕,供灶司,分四邻,一群人吃得“咔咔”作响。试灶后,才投入水、米,煮饭炒菜,回归日常生活。
(资料图)
现老何、北、瑞与我四人,牙口都老,咬不动炒罗汉豆。老何说,新灶换个新鲜,今天炒石头吃。
石头采自苎萝山,苎萝山下浣纱溪,溪清,石圆,捡拾鸽蛋大小数十枚,即可凑成一盘。老何说,此石两吃,锅中加香油,烧热,下卵石,“哗啦哗啦”炒热。初时,烟盛,待烟稀,热盛,浇蛋液。蛋液入热石,立马沸腾,如水入油。三二分钟,即熟。盛出装盘,可下酒。
烧锅用桃枝,自家园子里修剪下的桃枝,截成小臂长短,整齐地码着,用时,抽一捆,以草为引,烧火。油用香油,乡下人称油菜籽榨的油为“香油”,一入热锅,金黄的香气便蹿上来。像春天那千朵万朵油菜花都躲在了一滴香油里,因一口热锅,重又开出花、放出香来。只闻这香,涎水便自舌底暗生。蛋液要用土鸡蛋,在桃树下油菜丛满山跑的小母鸡,跑着跑着,就掉下个蛋来。多捡几个,再现摘一大捧椿芽,椿芽事先焯水,三十秒,冷水凉透,细细地切成碎末,打进蛋液里。椿芽是在初春萌发,自带春的气味。浇在石头上,蛋黄、芽绿,漫山遍野的春天的芳香便醒过来,我们围在土灶边,忍不住伸长鼻子去嗅。
老何与我们四人,吃老酒不拘形式。蛋成,关灶门,熄火,不必装盘,直接倒酒。以土灶为桌,四人各拉一原木桩为凳,在院子里,围着一口大锅,伸筷:蛋嫩,芽脆,石头香。石头太烫,“嘶哈”几下,试着尝尝。以石头过酒,大概也只有老何才能想出的悭吝新菜。酒是会稽山十年陈,这石头,怕是有千年万年之陈。土鸡蛋、香椿芽吃完,石头咬不动,都留在锅底。加入汤锅的热水,重新生火,加桃枝,至沸腾,加入几粒剪尾的清明螺,螺是入水即开嘴,加精盐,不加鸡精,成一锅石头汤。老何会烧,我们会吃。老何烧什么,我们就吃什么。“清明螺,顶只鹅。”以汤煮螺,肥美鲜嫩。老何说:“嗦螺蛳过酒,强盗来了不肯走。”清明螺,是美味到强盗都动心的。
宋人林洪在《山家清供》说:“在溪流清处取白小石子,或带藓衣者一二十枚,汲泉煮之,味甘于螺,隐然有泉石之气。”在清澈的溪流里,挑选小些的鹅卵石,最好带藓衣,泉水来煮,煮熟之后,就嗦着吃,用来下酒。林洪说是“味甘于螺”,即比螺蛳好吃。好吃到什么程度,吃过,才会知道。此菜,名“石子羹”。我称“石头汤”。老何的卵石不带藓衣,但带了香油、土鸡蛋、椿芽的香,更是“味甘于螺”,虽咬不动,搛一粒,嗦两口:香!
过完酒。汤水可淘饭。若以土灶、以桃枝煮饭,只一碗米饭,便香飘十里。
酒足饭饱。老何说:吃石头,林洪最有体会。他另有一菜,称“蓝田玉”,说北魏有个叫李预的,时常羡慕古人服食玉屑以求长生的方法,于是就去蓝田,果真得到了七十块上好的玉石,制成玉屑服食,却因不戒酒色,后来病重,他对妻儿说:“服玉,定要隐居山林,戒除嗜欲,才会大有神效。而我没有戒除酒色,害死了自己,不是服玉的错呀。”所以看来,吃玉石也不是求仙的正道。如能清心寡欲,即使不服玉,也是可以实现长生的。于是,林洪提出一法:“今法用瓠一二枚,去皮毛,截作二寸方片,烂蒸以食之。不烦烧炼之功,但除一切烦恼妄想,久而自然神气清爽,较之前法差胜矣。故名法制蓝田玉。”
瓠,即瓠子,是长条形的葫芦。过去,圆形的也不叫葫芦,称“匏”。林洪说用一两个瓠瓜,去掉皮毛,切成二寸见方的小块,蒸烂,蘸酱食用。无须烧丹炼汞这么费事,就能消除一切烦恼妄想,久了自然神清气爽。较之前面所说的服玉法还略胜一筹。所以叫它“法制蓝田玉”。瓠子切成块,蒸煮。熟后白中带绿,绿中带翠,透而不明,想象一下,的确很像一块一块美玉。所以,称为“法制蓝田玉”。用酱油蘸蘸,食瓠瓜如食玉,美味。老何说,这也算是石头又一种吃法,待下回去半文家吃。
没有土灶,就买一个,上淘宝,便宜的搜,不过四五百块,于是,下单。于是,又有新灶,又要试新灶、试新菜。于是,又有了吃老酒的新借口。(半 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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